曲毓秀何等聪明，怎会看不出贺霖昭的龌龊心思。
她朗声笑了几下，眼里是蔓延不尽的悲哀。
屋外是何光景，她已经懒得去猜了。
“死又何惧，黄泉地狱，会有人惩治奸人。”
“天道不公，乱臣当道，天要亡我大周，天要亡我大周啊。”
“大胆，此等悖逆之言，夫人休要胡说！”
贺霖昭被曲毓秀的狂妄之言惊得疾呼。
曲氏指着贺霖昭的面门，咒道：“你，你们，奸臣佞臣，全不得好死，不得好死！”
“夫人，在下给你选择的机会，你若是从了我，在下绝对能保你一命。”
“呵，你是什么狗，也配你救我，龌龊的东西！”
曲氏轻蔑一笑，抬手抚了抚鬓发，将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，正了正外衫，眼中已然是决绝之色。
贺霖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，急呼出口，“别，夫人……”
“侯爷，黄泉路上，我来陪你了。”
说罢，曲毓秀撞柱而亡。
贺霖昭刚踏出一步，伸出的手顿在半空。
终究是晚了。
顾落浔目眦尽裂，呼吸间皆是浓重的血腥味，嬷嬷的血，丫鬟的血，娘亲的血……
她被阿离重重箍着，咬牙淌泪，舌尖上全是血，也发不出声。
阿离死死捂着她的嘴，浑身颤抖，眼泪哗哗落下。
曲氏头歪望向隔间这边，隔空凄美一笑，像一朵快速枯萎的花，没了声息。
张嘴嗫喏着，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。
“娘！”顾落浔无声呢喃着，“娘，娘……”
阿离艰涩地偏过头，用手掌轻轻盖在顾落浔的眼睛上。
贺霖昭蹲在曲氏身边看了良久，久久不能回神。
屋外的侍卫听见撞墙的声响，推开门查看。
只听头儿沉声吩咐，“收拾干净，一个活物不留。”
贺霖昭提着刀循着曲氏望着的方向走来，刀刃上的亮光斜射在顾落浔的脸上，她悲戚地想。
杀了我吧，杀了我吧。
反正烂命一条。
谁爱要拿去吧。
阿离收手，探到脚底，抽出靴底的软刃，眸光狠戾，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可能。
贺霖昭的脚步声越发近，他的手放在隔间的手柄上，只要轻轻一拉，两人必死无疑。
顾落浔绝望地闭上眼睛。
死吧，死了就能见到大家。
宁愿一起黄泉相伴，也不要孤苦伶仃地苟活于世。
很久很久，脚步声终究是远了。
周围的哭嚎渐渐消失，顾落浔的泪已然干涸。
阿离推开隔间的一条缝隙，查看一番，才小声说道：“小姐，你继续待在这里，我出去看看。”
阿离一出去，顾落浔膝行至曲氏身边，抱着冰冷的尸体低声啜泣着。
“娘，娘，娘……”
曲氏的身体变得冰冷，额间血污一片。
她平时最爱洁净的。
顾落浔呼吸变得艰难，哽咽不止，趴在曲氏的身上，轻轻搂着她，只当她睡着了般，低低地叫着她。
“娘，娘……”
大雪压枝，半晌，才拿袖口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，“娘，不怕，擦干净就好了。”
将曲氏安放在一边，顾落浔疯跑到院外，她要去找哥哥，要去找爹……
屋外尸体堆着尸体，风里雪里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血水顺着低洼往下流，很快被冻成血块。
她踉跄几步，被一个东西绊倒。
低头一看，正是她爹的头颅。
她死死盯着这张被踏烂的脸，无法相信，这竟是她爹。
“爹！”
顾落浔弯腰，小心翼翼的抱起地上的头颅，放在一个干净的地方。
“爹，怎么会这样，怎么会这样！”
顾落洵发疯似的寻找她爹的下半身。
重重尸身下，顾庭宗的尸体被压在最下面，成了无首人。
阿离是在府中的浅水湖里找到大公子的。
他被人摁进湖水里，活活闷死。
阿离抱着他的尸身，哭得泣不成声。
“不能让小姐发现，得藏起来，藏起来，藏起来……”
顾家二公子被乱刀砍死，身中数刀，死前紧紧抱着一个小匣子。
小匣子里装着一套精美的面首。
“藏起来，藏起来，藏起来……”
阿离处理好两位公子的尸身才回去找顾落浔。
可回去，人已经不在了。
端王府，一位身穿血衣乌发散乱的女子跪在府门外，额间磕得青紫。
“请让我见端王一面。”
“求求你们，请让我见端王一面，我有要事相求。”
一句一磕。
圣文帝皇五子，年十九，品行端正，光明磊落，特封为端王，开府别居。
此时，端王萧长璟酒樽清歌，美人在怀。
萧长璟搂着怀里可心的人儿，明眸善睐，容貌绝绝，细瞧着竟有几分像门外跪着的血衣女子。
疾雪扑打，风虐雪饕。
顾落浔跪在冰冷的雪地上，眉心磕出个血窟窿。
她不能放弃，这偌大的京都，恐怕只有端王能救曲家顾家。
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。
端王萧长璟的贴身侍卫实在看不下去，好心提醒几句。
“顾姑娘，殿下现已睡着了，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。”
“顾家曲家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，龙颜大怒，即便是殿下，恐也无能为力。”
“姑娘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。”
他话已然说的含蓄。
就差直接点透你快逃吧，有多远逃多远，别再回京都了。
自己若是逃了，便坐实了谋逆的大罪。
顾落浔执拗，不肯放过这一丝一毫翻案的机会。
天将明时，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如她愿走了出来，他如帝王一般冷眼睨着跪在雪地上的人。
“殿下，曲家没有谋反，我爹也不是卖国贼，求你帮帮我，我想面见陛下，其中定然有误会。”
她亦不再称他长璟哥哥了。
“落落，此事已成定局，大将军私通外敌的文书全部呈在御前，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。”
“我会去求陛下网开一面，轻饶你。”
顾落浔脑袋昏沉，涩滞地说：“没有，我爹没有，我外祖父更不会！”
“一定是有人冤枉他们，一定是这样的。”
她呼吸急促，浑身颤抖，失控地磕在青石板上，“求殿下带我面见陛下，我定会找出证据，洗刷曲氏、顾氏的冤屈。”
“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狡辩？父皇如今在气头上，如何听信你！”
“落落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，不要强行狡辩，父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，定不会多加为难你。”
“再等一年半载，我定帮你洗刷冤屈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信我，好不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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