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叙生性好动,贪玩。
宫里没人和他玩,就和小太监玩,年纪大些觉得和太监玩也没意思,便偷偷在宫外设了驿站。
这驿站专门用来收集江湖轶事,原是为了解闷,后来倒是因此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。
另外,四方街有一家茶楼,看起来与其他茶楼无异实则是收集各处情报的好去处。
祁叙时常装扮成城中的浪荡公子来此,结交的却是严格筛选过的可靠之人。
刚出书院,祁叙就去一户农庄与农户换了一身粗布,这会儿双手揣进袖笼里,在茶楼附近蹲守。
看来,二皇兄尚未摸到这里,周围也并未有瑞王府的人出没。
明日便是一月一回的诗会,傅琢和孔愈不出意外会如期赴约。
到时候他跟着傅琢一同出城,直奔永城侯府。
舅舅自会护他周全,只是以后再想见沈确就难了吧。
夜深人静,风低云动。
祁叙蜷缩茶楼顶,静静看院里人来人往,灯明灯暗。
想到沈确,祁叙一阵心乱,将怀中的白玉簪拿在手里把玩,像是抚着沈确一般,轻柔又细致。
“倘不问,即为偷。”
祁叙以为冷的出现幻觉,抬眼竟是沈确立在他身边,依旧是熟悉的那身白衣,衣摆随风飘起,如仙似梦。
手肘撑着冷硬的红砖坐起,狂风一吹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。
祁叙朦胧的双眼紧盯着沈确,生怕沈确随时离他而去。
“你.......我......”
结结巴巴一句话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畅,嘴巴努动竟红了鼻头。
“还我。”沈确摊开手掌,指尖只差一点就触到祁叙的下巴。
祁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竟主动靠近那掌心,直到指尖触到他下巴,喉结,他咕哝着嗓子答非所问又自言自语说道:
“你怎知我的身份,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里,沈确,你瞒我的,远比我瞒你的,多得多。”
沈确是不会回答他的,他也不想知道答案,只是这会儿晕的厉害,他怕他不说,就再也没机会问出口。
指尖在祁叙下巴摩挲片刻,便猛地用力抬起他的下巴,逼着他直视自己愠怒的双眼。
“随我回去,我自会告知。”
原来,沈确是来接他回去的。
出乎意料的回答,祁叙再也绷不住,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沈确的掌心,身子也跟着一抖一抖。
可越是这样,越不能啊。
如今的他除了给沈确添麻烦,又如何给得了他幸福。
这世间能匹配沈确的,只有天之子。
“有缘自会再见,我——”
后脖颈一阵剧痛,祁叙晃悠着倒下,并非坚硬的砖瓦而是被沈确拦腰抱住。
怎会有沈确这样的人,打断人说话的方式是将人打晕。
转而又温柔的将他的脑袋扶正靠在沈确胸前。
闭眼之前,祁叙攥紧那根白玉簪宽慰自己,算了,再原谅他一次。
就一次。
祁叙幼时身子便不太好,时常缠绵病榻。
父皇便请了师傅教他骑射强身,可他却贪玩偷懒,练得更是半桶水晃悠。
父皇怒其不争,母后又百般维护,日子倒也过的顺畅,他从未用储君约束自己,二皇兄一直都比他上进。
醒醒睡睡,虚虚实实,一会梦境一会清醒,一会梦到自己重回南院,一会又看到自己身处烈焰。
待他被饿醒睁开眼,一时不知身处何处,又是哪个时辰。
“来人,本宫要喝水——”
“醒了?给。”
沈确端着一杯水缓缓向他走近,吓得祁叙缩到墙角。
方才没乱说什么吧。
“饿吗?粥还热着,我喂你?”
沈确似乎并不想理会他的窘迫,声音温柔的不像话,祁叙被这攻势打的措手不及,只得点点头。
那天还羡慕庄师兄,这等好事就轮到自己了?
好不真实啊。
最最普通的米粥,祁叙却尝出了甜滋味,边吃边抬眼看向沈确。
“昨晚起就没再热过,大夫说这波风寒该是过去了,待会儿吃完出去透透气,回来我们谈谈。”
祁叙再次点点头,今日他便得跟沈确坦白,他也有太多话想问沈确。
“好,啊~”
怪不得庄师兄如此执着于让师父喂呢,米粥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。
吃完问起沈确这才得知,他足足睡了两日。
“去春园问你庄师兄借个趁手的工具,待会儿要用。”
祁叙一只脚已经踏出寝殿,准备出去溜达溜达透气,便听到沈确幽幽说道。
春园?趁手?工具?要用?
不是吧不是吧。
“你若不愿,轻舟去一趟也行。”
“不用,我去。”
祁叙边退边走,刚收了汗的身子又被吓出一身冷汗。
他对沈确说过太多谎,若是待会儿要坦白,沈确必定要给他个教训。
想明白,祁叙便不再纠结,哼着小曲儿朝春园走去。
晚膳后各弟子可在各自院中读书,修习,无需像白日那般去专门的教书堂,武场。
这会儿春园的小院中正冒着青烟,想必庄师兄还未用晚膳,要不待会儿再来?
“关公子?是有事找我?”
转身的时候正遇庄师兄回春园,两人撞个正着。
祁叙挠挠头,他要如何不动声色的表述才不会尴尬呢。
“关旎想问庄师兄借个工具,先生要用。”
姜淮安眼神一凛,思索片刻领悟道:
“关公子随我来。”
说着便带祁叙去了春园他平日的书房。
在里间翻找半晌,拿着一根手臂长手掌厚的褐色长形木板,准确描述该是比普通戒尺长得多也厚的多的梨花木戒尺。
他的书房也有一根,不过是太师太傅吓唬他之用。
挨得最多的人,是遂宁。
祁叙不停的吞咽口水,他不想去接,这庄师兄是不是跟有仇?
“若是淮安没理解错,师父该是要这个,关公子,恭喜。”
祁叙:???
恭喜他即将某处开花?
“或许很快你就要称呼我为大师兄了,快去吧,别让师父等急了。”
姜淮安将那根恐怖的戒尺塞进祁叙怀里,推搡着他离开。
眼里却是动情的神色,像是想到了什么美事。
沈确和姜淮安到底在打什么他不知道的哑谜?
祁叙道谢过后,抱着戒尺朝沈确寝殿一路小跑,生怕被别人瞧见,好不狼狈。
“取来了取来了。”
祁叙将戒尺递给沈确,人还呼哧呼哧喘着。
“过来,先放桌案。”
沈确在一旁的长桌上不知道划拉着什么,祁叙将戒尺放在长桌一边,站到沈确一旁。
原来是在练怀素的草书。
祁叙也跟着看痴了,只听闻沈确的篆书当朝无人能及,原来草书也这般流畅,独树一帜。
“只给你三次机会,但问便答。”
沈确没抬头,专注着眼前的勾划,出声说道。
祁叙一下就明白了,沈确是给他机会将自己心中疑问全都问清楚。
清澈的眸子有几分急不可耐,问题呼之欲出又被自己阻回来,重新酝酿。
关于他的身份,不该是他来问,而是该他来答,他不能浪费这个机会。
“在我来书院之前,你可曾见过我?”
沈确手下一笔写完,抬头温声道:“见过。”
祁叙的手指紧捏着说案边缘,稳住自己继续问道:
“何时?在哪?”
“十年前,乾正殿。”
十年前他才不足十岁,沈确竟在父皇的乾正殿见过他?
怎么可能呢?
祁叙红着眼睛往前挪了一步,追问,
“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茶楼?”
沈确又写了一排草书,待左右看过都满意之后,才放下手中毛笔,他伸手摸了摸祁叙的后脑勺,戏谑道:
“问三答三,你机会已用尽。接下来,换我来问,你来答。”
三个?那也算?!
祁叙还未来得及辩驳沈确耍赖,便感觉自己腰后被人一压,上身已趴伏在宽厚的桌案动弹不得。
两条长腿轻晃着,身后紧绷无法放松,连喉咙都跟着发紧。
只能不断地吞咽口水缓解紧张。
小声讨价还价道:
“我愿为自己做过的蠢事付出代价,别用这个好不好?”
趋利避害,是人的本能,他再知错悔改,也知晓道自己的斤两。
不出几下,他就会被沈确打的鬼哭狼嚎,到时候别说面子,恐怕会闹出天大的笑话。
沈确将那根戒尺代替手掌压在他的腰后,一手就要去脱拽他的下身牵绊。
“不要,沈。。。。先生。。求您”
祁叙急的蹬腿,又强迫自己摆正姿势,眼圈微红我见犹怜。
“关旎,你可知错?”
“嘭!”
炸裂的疼自身后传来,祁叙猛地抬头,疼的恨不得咬掉舌头,脑中萦绕的却是沈确的称呼。
两人已谈至此,沈确是要他用关旎的身份继续留在书院。
还有,沈确并未像第一回那般全部扯落,而是为他留了一条亵裤。
挡不住任何疼,却给他留了一丝供他喘息的尊严。
“关旎知错,先生罚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