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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夜莺不来小说精品》精彩片段
自他娘亲去世后,穿衣这回事,不过下人帮她找裁缝,或者每年逢年过节,大太太会带自己的裁缝过来,为他们做衣服。
说是给孩子们穿戴新衣,其实也因为有油水可赚,大家也都心知肚明,偶尔布料粗糙,或者用的皮毛不好,几个哥哥姐姐,自然也都换上了自家裁缝做的衣服,并不说破这些。四少再大些了,便自己去买衣服,自己去寻裁缝。
可那时他已在留洋了,照理不该家里人去管这些琐事,他父亲却托人送衣服给他,还捎了信,说洋人的衣服,总没有自己家的料子好,贴身穿得舒服。
他想到这些,也觉得感慨,呼了口气同她道:“外人都说他很宠小儿子,有时候我自己也搞不清楚。”
他想了想,又道:“他许多时候,宁愿花时间在戏子,或者姨太太上,对大哥三哥的关怀,是他必须履行的责任,对我,就像心情好时才挂念的事情,要排到许多事情后头。”
四少难得同他说这些,大约是他心里真的别扭。
宋姒笑了笑,合了合眼睛,轻声道:“他会找人同你做袍子,大约是很宠爱你的。”
“我也不明白,”四少抬眼去看天上的星星,“是不是做父亲的都这样,有时候很残忍,有时候又很好。”
大家族的父爱不只是爱,夹杂了太多筹谋,财产分配,权力分置,四少在这些从没有占到便宜,宋姒大约也知道他心里不忿。
外人总归看得清楚些,比如韶关,比如四少能够娶她,于是她也开口:“他自然心疼你,只不过要心疼许多人,有时候会顾不上你。”
人固然无法纯粹地对一个人好,掏了心窝子,什么都照顾到,更何况他父亲。
四少点点了头,又笑了,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也成了家了,不该在意这些。”
宋姒的呼吸慢慢舒缓了,四少没有听到她说话,以为她睡去了。
可她没有,过了一会,又轻轻开口道:“都说父母永远不会怪罪孩子,其实也不只是这样。”
“做子女的,再不甘心,再愤怒,其实也都会原谅父母。”
她语气带了怅然,一个人叫人欺负了,却还是原谅,真是低贱的悲哀。
于是只能自保,只能防备,外人看了,觉得可笑,觉得软弱,觉得不争气,那些年纪轻的人更不明白,只觉得血浓于水是口头上的道理。
她歪了歪头,倒笑起来:“我小时候,我父亲还是生意人的时候,有一回得罪了人,说他诈骗,被送到牢里。”
她语气轻描淡写的很,仿佛不过是一桩小事,四少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:“我哥哥们那时候还在学校住校,我娘不敢让他们知道,只能每天抱着我哭。”
宋姒顿了顿,带一点不好意思,去仍旧坦白:“我虽然也很害怕,但说实话,又很窃喜,因为我娘从来没有同我说这么多话,我安慰她,也觉得同她交了心,在家里是有分量的。”
人如果一直被漠视也便罢了,最怕的时候突然被看见,于是不自主会期待,会窃喜,以为生活真的有了转机,四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,于是伸了手臂搂住她,缓了嗓子让她讲下去:“后来呢?”
宋姒眨了眨眼睛:“我到了夜里,想起我爹,又觉得挂念,一个人也哭了许久,我娘说,过几日会有机会能见着他,我便想着,要告诉他,家里有我,让他不要担心。”
四少不自主伸手慢慢拍着她的后背,像他母亲小时候哄他睡着。
宋姒偎在他怀里,提起这些旧事,却是平静的:“我们那时候十几天没见了,一路上我母亲说,我父亲平日这么神气,不知道到时候是否不敢面对我们,我听了也跟着觉得忧虑,思索怎样才能安慰到他。”
她笑了笑,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:“可他见了我,什么都没说,只同我母亲说了许久,是谁害了他,要去寻谁帮忙。”
“他又问了很多哥哥们怎么样了,我就站在我母亲后面。”
她轻轻呼了口气,又笑出来:“我就这么一直站着,他一眼也没有看过我。”
宋姒想了想,空气里静谧了一会,过了半晌,她才又吐出来一句,
“一句话也没有同我说。”
她呼吸有一点抖,于是埋进了四少怀里,不让眼泪出来,四少搂紧了她,一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一面在她耳边轻声安慰:“再不会同他们有什么瓜葛了。”
宋姒舒缓了情绪,又抬了头开口,她虽带了笑,笑里也掺杂了无奈:“父母的爱也是运气,是有条件的,如果有,便感念,如果没有,便过自己的生活,也很好。”
她抬了头,眼睛里带着认真:“你父亲有那么大的家庭,又管着这许多事,有的时候,便是疏忽了你,其实也还是疼你的。”
“也不是说不放在心尖子疼爱,便不是疼爱了,只要是关切,都还是一份心。”
他明白她的道理,老司令并不是不爱他的小儿子,只是他还有许多人要去关照,他的大儿子,他的姨太太,还有他的军队和大大小小许多事。
老司令没有拿这个小儿子去联姻,来换取什么利益,里面的温情,已经足够一个父亲该给的限度。
四少呼了口气,想通了一些事情,又低头同她道:“往后我们有了孩子,就把什么都给他。”
他语气里的认真,叫宋姒抬了脸,莫名波澜了心绪。
把两个人没有真真切切获得的东西,完完整整地给另一个人,这种期许,让她也觉得有了念想,有了指望。
于是她轻轻点了头,带一点笑意,还有说不清楚的承诺,
“好呀。”
吴珍妮得了宋姒的帖子,答应得倒很痛快,双方约定的时间没有问题,也就定下了。
小厮来府里通报时,宋姒还在用早餐。
厨房新做了一种果汁,喝起来有些奇怪,颜色是橙红色的,有橙子的味道,又并不像,好在味道不算难喝,她也便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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