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旸与高姮成亲那日,热闹填满了东宫,冷清的小院显得格格不入。
「侧妃,是时候该启程了。」婢女夏夕来提醒我,「这去城门的路与太子妃来东宫的路重了一截,今日大喜,任何车轿都不准与太子妃的喜轿相冲,需您走一段路。」
夏夕怯怯地说着,一双杏眼仔细地注意着我的神色,许是怕我大发雷霆。
「好,我们走快些,别误了时辰。」我笑得一脸坦然,不知道是在骗她还是骗自己。
我回到房中,特地挑了一身做工精细的衣裳,里头穿着那日我带来的布衣,贵重的首饰统统戴上,撑着脖子有些发酸。
我看着镜中珠玉满头、华裳加身的自己,竟笑出了声。
这些东西,若是当了,怎么也值一间宅子。
原本以为走得急就不会撞见迎亲的队伍,谁知才走一段便迎面撞见萧旸骑着高头大马朝我走来。
正红的婚袍衬着他的面容愈加白皙,浅浅的绯色在脸颊晕开,肃正无情的脸显得柔和起来。
身后是长长的仪仗,而高姮就在轿中。
太子娶亲,大喜。
百姓纷纷出来围观,议论声与乐声交杂,吵得我耳朵生疼。
回过神来,发现萧旸不知何时到了眼前,竟对上我的眸光。
脸上喜色一扫而尽,下颌紧绷,像是看见了什么晦气东西。
凉意在心中蔓延开来,丝丝缕缕的痛意钻入心中,如嗜血的毒虫,将情意侵蚀殆尽。
「侧妃,侧妃。」
回过神来,迎亲的仪仗已走过老远,眼前只余忧心忡忡的夏夕。
满脸生凉,抹了一手泪。
「侧妃别伤心,殿下还是在乎您的……」夏夕说着,拿出手帕替我拭泪。
我握住夏夕手,抿唇一笑,将嘴角的酸涩统统咽进肚子里。
「今日大喜,我又怎会伤心。我只是脖子被这头面压得酸,才疼哭的罢了。」
「走吧,别误了时辰。」
走了,就再也别回来了。
手腕上的佛珠被用力扯断,落了一地。
这原是萧旸在我们二人成亲那日送我的,春宵情浓,不知不觉,腕上一凉,再看,便多了这串佛珠。
珠散,情断,缘已尽。
「这是殿下与我的定情信物!」我惊呼,「怎么好端端地就断了......」
夏夕与我身旁的侍卫们纷纷愣住,我催促着:「都愣着做什么?快帮我找!若是少了一颗,仔细你们的小命!」
「还不速速替侧妃捡佛珠?」夏夕以为我当真伤心过度,俯下身拉着侍卫们一起找。
等所有侍卫都将目光放到地上时,我悄声挪动了脚步。
一离开他们的视线,我就立刻将身上的首饰通通摘下,打扮成朴素妇人的模样,待将首饰一一典当完,我便出了京城。
夜色落下,凉风渐起,我却不敢停下脚步。
树叶被风吹响,簌簌风声里隐隐能听见几声狼嚎。
树林深处是一片漆黑,眼看着手上的火把快要燃尽。我不得不放弃赶路的想法,暂宿一夜。
耳后忽地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,其间还夹杂了几声马的嘶鸣。
声音越来越近,马蹄似踏在胸口,压得我透不过气。
回过头,只见红衣白马冲破黑暗,奔我而来,那是——萧旸!
脚像灌了铅一般,马被强制停住脚步,上扬的马蹄带着风沙,贴面而过。
长臂揽上后腰,轻轻一带,回过神时,我已落到萧旸怀中。
他竟是连婚服都没换下就来了。
「萧寻从西城门离京,往东,是回镇江的路。」指尖拂过我手腕上那抹红,是扯断佛珠时留下的。
我自嘲地笑笑:「殿下与我皆知,回不去了。」
阳凌死在了镇江,曾经双双依偎的日子,再也回不去了。
婚袍上的大红色映入他眸底,手腕被他捏住:「孤记得,你最怕疼。」
我身子一僵,再抬眼时,萧旸已移开眼调转马头。
随着马开始加快脚步,我迫不得已地环上了萧旸的腰,他身上的酒气扑面涌来,掀起阵阵恶心。
我受不住颠簸,开口求他:「殿下,能否......慢一些......」
风从两旁呼啸而过,将他的话吹得支离破碎:「侧妃忘了,孤今夜还要洞房,吉时,误不得。」
心猛地一抽,胃中的酸水反上来,灼得喉咙生疼,我终是没能忍住,吐了他一身。
萧旸瞥了眼婚袍上了脏污,情绪不明。
马渐渐慢了,但胃里仍旧翻涌不止。
马停在东宫门前,夜已深,宾客散尽,早没了白日的喧嚣热闹。
「侧妃这是怎么了?脸这样白?」夏夕疾步上前扶住我,目光看到婚袍上的痕迹,顿时明白了一切。
「殿下先去更衣,侧妃由奴婢照看便好。」
萧旸眉心微锁:「传太医来为侧妃诊治。」
「不过是颠簸所致,不必劳师动众。」话音未落我便开口拒绝,今夜误了高姮洞房,若再请太医诊治,定被她以为我有意出尽风头。